——浅析话剧《菩萨岭》导演艺术
2012年11月20日
山 岛
作为今年国家大剧院“春华秋实——艺术院校舞台艺术精品展演周”中唯一一台话剧演出，由张保民编剧的上海戏剧学院原创话剧《菩萨岭》将视角聚焦于当代中国农村留守妇女，深深打动了观众。
《菩萨岭》是一台严谨、扎实的现实主义作品，质朴、浓郁的生活气息中蕴含着诗意隽永的激情与哲理。著名导演卢昂一如他特有的艺术风格——将自己内在澎湃的激情充分燃烧，而后渗透在演出的每一个细节之中。他将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对人生的感悟，以及对美好人性的追求，都诗一般地融汇在他所营造的生活洪流之中。
在《菩萨岭》中，卢昂的艺术功力和创造主要体现在该剧对生活内在诗意的表达之中。
笔者认为，所谓诗意就是在浓郁、真切的生活质感上巧妙地予以提炼和升华，进而创造出一种独特、深邃的艺术样式，将生活内在的激情和哲理直观地诉诸观众面前，使观众产生审美的感动和认同。诚然，这就要求创作者必须同时具备再现生活的能力和诗意表达的能力。
《菩萨岭》一开始就为我们打开了一幅当今中原地区农村鲜活的生活画卷。开场暗场的声音融进了风声、鸡鸣、狗吠、远处拖拉机发动的声音、清晨田野里劳作的声响、行走在乡间土路“沙沙”的脚步声；光启，土屋、小路、参差的树木、晨曦的薄雾即刻将北方农村黎明的景象展示在观众面前；而后劳作归来的春花与赶羊上山的二大娘出现，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推让着篮里只有黄豆般大小的花生……
随后，导演调用多种艺术手段，以及丰富、精密的细节创造，营造着真切、鲜活的生活景象与气息，塑造了一个个活灵活现、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春花、扎根、妞妞、二丫、秋月……观众看到的是一个个人物在舞台上真实地生活着、期盼着、痛苦着，丝毫没有露出导演人为处理的痕迹——他把隐藏在剧中人物内心深处的情感最大限度地挖掘出来并赋予演员身上。
需要强调的是，《菩萨岭》的所有演员都是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05级本科班的学生，他们来自都市，对当代农村特别是剧中所描绘的贫困山村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让他们在舞台上表现并不熟悉的生活，难度可想而知。
卢昂说，希望引导学生关注生活、关注当下，特别是关注当下最广大地区——中国农村的普通百姓生活。于是，为了帮助学生捕捉生活，找寻山里人特有的淳朴，卢昂带领学生深入河南新安山区观察体验生活。同时，卢昂还让学生根据剧本的规定情境，编排创作一些小品，直接演给当地的农民，让他们作为第一观众和考官给予批评和意见，而后不断修缮、提高。
这种深入体验生活和创造形象的方法，对今天的大学生来说无疑是新鲜而深刻的。这种久违了的严谨、扎实的现实主义创作原则和方法，使这些从未到过农村的孩子终于一步步脱胎换骨，逐渐化身为剧中那一个个真实、鲜活的人物。
导演应该是站在时代前沿的思想者。在卢昂的作品中，我们能看到他关注人性、探寻生命价值与意义的目光。同时，作为舞台视听形象的总体设计者，仅仅拥有哲理的思考、人性的发现、理论的归结与阐述还远远不够，导演必须有具体的、直观的、震撼人心的形象创造与样式追求。
《菩萨岭》中，卢昂对生活的诗意表达是通过对转台的巧妙处理与运用来实现的。比如，第一场中，远处寺院的钟声响起，转台缓缓启动，春花祈祷后逆行，家和院子出现，女儿伏在小桌前认真写作业，嘴里轻声诵念着；春花从屋后转进院，收拾东西，从缸里舀了瓢水喝下，而后掏出自己偷偷请人代写的书信，对女儿说：“你爹来信了！”……一下子把一个含辛茹苦的女人周而复始的艰辛生活无声地表达出来。
第二场结束，春花最终无奈地站在山梁上高喊：“扎根，你回来吧！俺……同意和你……离婚！”音乐响起，转台悠悠转动……透露出的悲凉之情，让人感叹命运的无常与无奈。
第三场，当春花将手中海碗里的水浇在地上，音乐响起。舞台上的桃花奇迹般盛开，转台快速旋转起来。兴奋的春花拉起扎根奔跑在旋转着的小路上，对着远处盛开的桃林，酣畅淋漓地呼喊着：“哎……嗨……嗨……”这是全剧最浪漫的场景，却恰恰出现在了春花刚刚决定离婚、让地、让女之时，春花牺牲了自己的全部，呈送了自己的所有。她牺牲得如此彻底、呈送得如此真诚。
尾声，大雪纷飞，转台缓缓停落，显出土屋的背景。已经为公爹守了3年孝的春花再没有理由住在这里了。春花将写给女儿却从未寄出的信一封封烧掉，背起一个破旧的铺盖卷爬上土坡。这时，过年的爆竹响起，甚是热烈。春花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生活多年的菩萨岭，准备走向远方。鹅毛大雪将整个舞台席卷，也几乎将她掩埋。娘家已经没有了亲人，孤单的春花将会走向何方……
值得一书的是，卢昂于修排中在此处加了一个剧本中没有的结尾——女儿的回归。当春花准备孤零零地走向远方，突然一声“娘……”的清脆喊声远远传来，春花一怔，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茫然之际，“娘……”的呼唤声再次响起，春花回头张望。当她惊喜地看着日思夜想的女儿扑入自己怀中时，这个坚忍的女人再也忍不住，一边抱紧女儿，一边哭喊着用力拍打女儿的后背。
这是寒冬里的一束温暖，这是绝境中的一次重生。卢昂不是一味地挥洒悲情，而是悲悯深切地进行了人性的关怀。这一刻，充分显现了卢昂内心深处博大的情怀与纯善——他要将人间最温暖的亲情奉献给这个无私、坚忍而伟大的母亲！
演出剧照
